愿曾乘风来

文/SquMoun

离开十一年了,真快。现在对这儿啊,活了一辈子的地方,真是熟悉又陌生。要是在纸上划拉划拉,熟悉可能占了百分九十,陌生也有百分之九,剩下一点是混乱,不,是迷糊。

这里的路又加宽了不少,还有了到腰的绿色护栏和一溜儿的太阳能路灯,这都是多少年期盼而没有弄成的事。只是,路上人可真少,大白天也看不到几个,也不知道都忙啥去了。地里又不种麦子了,只一季玉蜀黍。大概是收拾完地里营生活计,离家去市里打工了。

估计到了晚上,那就更少见人了。一入黑儿啊,这一溜儿的路灯得把河边大道照得亮堂堂的,那些手电筒都没啥用了。手电筒,乃以前“家里必备的常用电器”,现在都被手机里的“手电筒”取代了,少数应用场合还在,比如夏天晚上上山坡捉蝎子,但那需要配置超强聚光手电。现在习惯了手机的孩子们,还了解手电筒这种玩意吗?不知道呢。

大道边真变成了“大道”边了。站在最西边的那座桥上往东看,真是一览无余。道北是村庄,道南是河沟,河沟南面是各队各家的园子地。九六年一场大水,把河沟两边三四十年树龄的杨树和柳树刮了个东倒西歪。倒了的树插在了供销社门口的石桥桥洞里,水一急一憋,石桥就毁了,供销社门口的道也被涮出了大坑,灾后多半年才修好。没树遮挡,视野极远。从这可以一直看到东垴坡底下,这些还是老模样,倒没啥大变化。

就现在所站的位置,也就是这座桥。刚建成时,自己还年轻得很哩,三十多不到四十。现在都过去快五十年了。可不,桥身迎面的石头上,还刻着建成时间—1972年。不过这座桥吧,在孩子们小时候就已经破损了,桥面上两边可以供人坐的矮胖石墩子们,早不知道去了哪里,估计是被调皮捣蛋的人推到桥下河沟里,一年年洪水刮没了。现在看着,就还存着点旧模样,不过更多的桥体是用水泥新修葺的。水泥这东西,简单直接粗暴,可是又方便高效耐用,挺好!

老伙计们也都散得差不多了,一道上就没看到多少熟面孔,村里同辈的人们没剩下几个,连小十来岁的人都有很多不在了。年轻的人们,也都不太认识,偶尔从长相上,依稀看出来是谁家的孩子,但也多不真切,他们估计也都不记得这个村里还有过我这样的人,也许从家长的口中听说是谁家的爷爷。偌大一个村庄,人口分布都在发生着变化,原来没听说什么留守儿童、什么空心村,现在村中间都空出野物来了,年轻人留在家里更少,光靠山坡地里几亩的营生,活不起。

旧戏楼东边的老院子,也真老了,快一百年了。用了几十年的长条石板,在老伴去市里闺女家住得时候,不知道在哪个黑夜被谁偷了。两儿一女三孩子在这里出生、长大又走出去,到后来各自成家,现在孩子的孩子们都有娃了,我们老俩口早就当佬佬了。那年离开时,那个说我睡到黑窟窿洞里的小姑娘才三岁,现在都上初中了,可惜这么小就戴了五百度的厚眼镜。小男孩是那年阴历十月生的,终于没见上过,今年也都小学四年级了,个子可不矮,成日间被姐姐“欺负”,而且“欺负”得厉害。

只是没想到离开的时候,是前一年的农历二月,到了第二年五月端午前,我家老二就出意外没了。没得太突然了。他搞了小半辈子车械,谁知道在这东西上出了事。车从地头翻下来的时候,人没有及时跳出来。想来他娘心里也会怨吧,怨没有很好地护住孩子们。其实也很无能为力,各自也有各自的命,奈何不了半分。

那次还跟老二一块出现在大孙子的梦里,他像是在某个南方城市出差。我们两个呢,看着他在南边园子地靠河沟边的路上追啊追的,眼看就追到了东垴坡地下没路了,拼命地挥手又拼命地呐喊。不过他喊不出声来,我们也听不到,但却又知道。就朝着他的方向停留了一小会儿,笑着跟他挥挥手,让他回去吧!别撵了,怎么撵,也撵不上啦,回去吧!是啊,以后的日子里,不愿入你们梦里,也怕打扰到你们活着。回来看一看,也就是看一看,就当是一阵风来过吧。

一阵风吹起来,从老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旋起来,穿过旧戏楼的门洞,道北的牛圈和路对面的南园,接着就经过新戏台、小学学校、供销社,当年建的老大家的院子,再就是到了村口,看到更后来建的老二家的两层房子以及小孙子的新房,然后继续升腾起来。东垴东山,南坡北垴、西寨东寨尖子垴,向更高更远处飘去,散入着广阔无垠的天地间。

思念未曾休,年来复添愁。秋风十余度,万般上心头。

左岸记:归去来兮, 田园将芜胡不归? 归去来兮, 请息交以绝游。木欣欣以向荣, 泉涓涓而始流。 善万物之得时, 感吾生之行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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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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